在成都,这座既古老又跃动着现代脉搏的城市,地底之下,始终藏着许多未被完全诉说的往事。
时间回到2000年,成都商业街。一次看似寻常的施工却意外地叩响了一扇沉睡约2400年的门。在这片喧嚣的工地之下,竟静卧着一处极可能是古蜀王族安息之地的船棺葬遗存。而众多出土文物中,一张漆床的现身,令整个考古界为之震动。它不但精美绝伦,更以其清晰的历史信号,改写了我们先前对古蜀文明的诸多想象。
商业街战国船棺葬规模宏大,墓坑呈长方形,长约30米,宽约20米,占地面积约600平方米,与一个标准篮球场差不多大。坑内现存17具船棺与独木棺,最大的一具船棺长达18.8米,直径1.7米,是中国当之无愧的“船棺之王”。
成都市青羊区商业街大型船棺葬墓坑现场 图据央视新闻
所有棺木均由珍贵的千年桢楠整木凿刻而成,下方铺垫着纵横交错的枕木,彰显出墓葬的高规格。考古专家推断,这座墓坑中原先摆放的棺木可能超过30具,极有可能是古蜀开明王朝时期的王族墓地,甚至可能是蜀王本人的安葬之所。
尽管这座高等级墓葬在盗墓猖獗的汉代就曾遭到洗劫,但劫后余存的文物依然备受瞩目,其中漆床尤为珍贵。
数字化复原的漆床 图据央视新闻
这张漆床出土时历经坎坷。它被拆解成45个零散的漆木构件,散落在墓葬各处,多数位于2号船棺内,部分发现于灰坑中。然而,两千多年的地下环境对这些漆木构件造成了严重损害。由于墓坑长期受地下水侵蚀,所有漆木构件处于长期浸泡的“饱水状态”,轻微触碰就可能碎裂。出于保护需要,考古人员只能将它们继续浸泡在蒸馏水中保存。
2010年,在兄弟省市文保单位的通力合作下,漆木器脱水保护技术取得突破,漆床修复工作正式启动。仅脱水环节就又耗费了4年时间。
完成脱水后,又面临拼接难题。此时,床梁和顶盖构件上的神秘符号带来了转机。这些符号共两组,与特定构件的凹槽相对应,将刻有相同符号的木条与凹槽对接,构件便能严丝合缝地拼接。原来,这是古蜀工匠为后人留下的“组装说明书”!
借助现代科技,工作人员先进行测量、绘图和扫描,生成3D复原图,在电脑上反复模拟拼接,最终成功复原漆床。从出土到复原,整个过程整整历经17年。
漆床 图据央视新闻
如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战国漆床,长2.55米、宽1.3米、高约1.8米,比现代一般的家用床更大。床身一头略上翘,符合人体工学,方便躺靠。床身上方有类似建筑房顶造型的床帐架,增添了层次感与庄重感。
回首状龙纹
漆床以黑色为底漆,床头、床尾、床侧板上绘有朱红、赭石双色的回首状龙纹和蟠螭纹。古蜀工匠巧妙地将青铜器纹样移植到漆床上,使其既具有楚器和中原青铜器的色彩,又保留了蜀地风格。经专家判断,其制造年代为战国早期,很有可能是蜀王或其家族使用的器物,因此也被称为“古蜀第一床”。
这张漆床创下了多项“中国之最”——它是目前国内发现的年代最早、体量最大、结构最复杂、保存最完整的漆床。其“一头上翘”的人性化设计、“建筑屋顶式”的床帐架结构,以及将青铜器纹样移植于漆器的装饰手法,在同期漆器中极为罕见,堪称古蜀工艺中的“孤品”。
从文物价值与历史意义来看,这张漆床的出土与复原,为我们解读古蜀文明提供了多方面的关键线索。
首先,它改变了人们对古人起居方式的传统认识。此前,学界多认为先秦时期普遍以“榻”为主要寝具,而这张完整漆床的发现证明,至迟在战国早期,古蜀地区已出现结构复杂、功能完善的床具,形成了较为成熟的起居文化,为研究中国古代生活方式的演变提供了珍贵的实物依据。
其次,它将成都漆器工艺的辉煌历史向前推进了两三百年。据史料记载,汉代成都已是全国著名的漆器生产中心,产品远销四方,但其工艺起源一直缺乏实物印证。这张漆床表明,早在战国早期,古蜀漆器工艺就已达到极高水准——无论是均匀的底漆涂布、朱红与赭石双色的精准运用,还是纹饰的细腻绘制,每一处细节都反映出成熟的制作体系。它不仅填补了成都漆艺发展史的早期空白,更实证了蜀地漆器工艺源远流长的卓越传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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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锦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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